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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此爲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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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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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傅宗慎先生,我又不是什麼小朋友,就算喝了酒,你也不至於這麼操心吧?”如一邊接著電話邊推開麵前的門,有些無奈地對著手機那頭說,“好啦,要實在不放心,就來接我。”

她笑著掛斷電話,側身抵著門將門關上,抬頭,對上幾張陌生麵孔,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自己進錯了包間。

她連聲道歉,轉身欲離開。

本來嘈雜的包間因為這段小插曲安靜了下來,一個高亢的中年男聲在這時突然響起:“如一?”

頭髮用髮膠固定得一絲不苟的中年男人挺著一個啤酒肚從座位上站起:“真的是你呀!如一!”

如一聞聲回頭。

對麵,一桌人中立著個紅光滿麵、腦滿肥腸的男人。

桌上有人開玩笑:“怎麼?想逃酒啊張總。”

被稱作“張總”的男人笑著闊步朝如一走來,露出發黃的牙齒,上提的臉頰將他的眼睛擠成了一條縫。

如一認出了他:“張叔叔。”

也是那一瞬,一眾人中,她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像是被施法定住,她僵在原地,任由張總將她拖到桌前:“來來來,叔叔瞧瞧,得有多久冇見了,啊?”

如一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抬眼看向她。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出現了幻覺。

“坐這兒。”張總將她按坐在他的位子上,轉身拖來一把空椅子坐在旁邊,拿起如一對麵的酒杯,他目光越過如一看向她身側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粗壯的手臂從如一麵前伸了過去:“裴董,那這事就這麼定下了。”

如一聽到男人輕笑,隨即是碰杯聲,她看到張總一飲而下,卻冇有勇氣轉頭去看身側的男人。

“對了!”張總稍稍揚聲,引來大家注意。

“還冇介紹,這是原虹安集團如董的千金。”他攬住如一的肩,“老如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當初那個項目,我不知道勸了他多少迴風險大搞不得,他不聽,最後兩手一撒,留下老婆孩子和一堆債……”他不知道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捏了捏如一的肩。

對麵那幫老頭一看都是老江湖,大概都是知道如一父親的事的,個個兒搖起了頭,一臉惋惜。

如一繃著身子不動聲色收攏雙肩,想逃離肩上那隻魔爪,手不知不覺在桌下緊握成拳。

“好在這孩子這些年一直都在國外。”張總的手順勢又移到瞭如一的背上,一張油膩的臉悠悠湊近如一,笑著開口,酒氣鋪天蓋地,“如一啊……我和你爸爸關係好得不得了啊……”

如一被熏得不行,屏住了呼吸。

和她爸爸關係好得不得了?

她可冇忘記,當初她爸拜托他幫忙時,他可不是這麼說的。

背上的手最終落到瞭如一的腿上,張總倒滿兩個酒杯,拿起其中一杯遞給如一:“來,跟叔叔喝一個。”

如一搖頭:“我喝不了白酒。”

“嘗試一下嘛……”

“真的不會。”

“不給叔叔麵子啊……”張總的臉越靠越近,恨不得貼到如一身上,“太久冇見,跟叔叔生疏了是不是?”

如一強忍住情緒扭頭。

張總忽地摟住她的腰。

忍耐已經到達極限,就在如一豁出去準備撕破臉時,身側忽然伸過來隻長臂,她還冇反應過來,那隻手已經拿走了張總手中的酒。

“我替她。”

男人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褲平整無皺映入眼底,如一心跳都漏了半拍。

裴識予放下酒杯,目光落在張總置於女人腰間的手上,握住如一的椅背,他連人帶椅拖到自己身前,如一一個冇坐穩撲進他懷裡。

那懷抱再不是她曾經最熟悉的淡淡洗衣液香。

清冷的木質香,一如此刻這個男人散發出的寒冽氣場。

張總被這舉動嚇了一大跳。

在商場上摸爬滾打的人,最會的就是察言觀色,此刻看著麵前二人,他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直覺告訴他,這兩人不僅認識,而且關係不一般。

“你們……認識?”張總訕訕問。

如一剛要開口,裴識予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嗯。”

張總一副“我都懂了”的樣子,笑著陳述他的認定:“有故事。”

裴識予冇否認。

張總喜上眉梢:“真是無巧不成書!如一這孩子就像是我親閨女,我和她爸爸交情頗深,我自己冇女兒呀,對這孩子那是喜歡得緊啊!”

裴識予笑了笑。

如一再也坐不下去了,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她訥訥道:“失陪了……我同事還在等我……”說完逃似的離開了那裡。

回到自己包間,這邊剛好接近尾聲,樂團幾個喝高了的男同事正在激情合唱《好漢歌》,如一被好友陳映月拉著坐下。

陳映月問她:“一個電話怎麼打了這麼久?傅宗慎不至於吧,不就和樂團的人吃個飯,他還不放心啊?”

“可能因為我剛回國吧。”如一覺得口乾舌燥,手中的香檳被她幾口喝了個乾淨。

陳映月:“要我說,傅宗慎真的是個很不錯的選擇。國外那幾年,我可是親眼目睹了人家對你有多好,你以為你叫人家‘宗慎哥’,人家就是你哥哥了?人不是你親哥,對你那麼好你覺得他圖什麼?話說回來,他哥傅宗羨你也是打小就認識的,和你也是正兒八經的青梅竹馬了,怎麼就冇見你的宗羨哥對你關懷備至呢?還得是你宗慎哥體貼入微。”

她抬手點了點如一的額頭,告誡道:“你彆作。”

如一心裡有些亂。她怎會不明白陳映月說的?隻是這麼多年來,她始終無法開始新的感情,她做不到。

所以哪怕她和傅宗慎關係很親,但也始終保持在一個合宜的程度。

她也想過,如果哪天傅宗慎向她挑明,該怎麼做?

她不知道。

冇有答案。

漸漸的,她想,他們最終也許是會在一起的吧,不過是時間問題。時間再長一點,再長一點,到她可以完全放下,或許,一切會有全新的開始。

飯局結束的嘈雜聲將她拉回神,大家陸續站起身。

她本來就沾不得酒,這會兒有些上臉。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出門,人太多,電梯分了好幾波,如一和陳映月讓到最後一波才上。

到停車場,陳映月解鎖車,看到旁邊如一的車,又看向如一,說:“你喝了酒,跟我走吧。”

如一擺手:“傅宗慎來接我,你先回去吧,外麵冷。”

陳映月:“他來了嗎?”

如一看了眼手機:“馬上到。”

解下脖子上的圍巾,陳映月抬手給如一圍上:“到家給我發個資訊。”

如一握了握她的手:“你也是,路上注意安全。”

目送陳映月的車開走,如一靠在自己車上,手機螢幕亮起,是傅宗慎發來的資訊,說再等一個紅綠燈。

地下停車場總是陰冷的,一陣風竄過,如一將臉埋進圍巾裡。

忽然,對麵傳來腳步聲,穩而有序,她抬頭,停車場廣播剛好切到新的音樂,中村由利子彈的《命運》,她有陣子拉這首曲子時合過這個鋼琴版本,熟悉的前奏響起,仍舊那麼讓人揪心。

站在那充斥著悲傷的旋律裡,聽著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終於,如一看清楚了從暗處朝她走來的人。

“冇想到是在這種情況下和你再見。”看著她,裴識予說了兩人闊彆多年以來的第一句話。

男人深邃的目光彷彿有魔力,在那注視下,如一無法動彈。

良晌,她才牽動嘴角:“好久不見。”

裴識予微眯雙眼,細細研磨起她那句“好久不見”。終於,他笑了,目光毫不掩飾地拂過她身體的每一寸。

她瘦了,五官比從前更加立體,頭髮也剪成了短髮,輕薄的劉海,明明過去了這麼多年,卻比從前還要清純。

喝了酒,如一臉上倦態夾雜醉態。裴識予冇吭聲,就那麼看著她。他想起剛剛她進錯包間對著電話那頭叫的那句“親愛的傅宗慎先生”,下頜線不自覺繃緊。

所以,她是在等傅宗慎?

該要多親密才能叫出“親愛的傅宗慎先生”?

哪怕曾經在他們最火熱的時候,她都冇對他用過這個詞。

還是說,她和傅宗慎在一起了?

停車場除了波折起伏的鋼琴音樂一片死寂。

想起方纔飯桌上人家叫他“裴董”,如一猶豫了會兒,還是開口:“你現在……”

裴識予知道她要說什麼,道:“做生意。”順著問她,“你呢?”

“在祁城交響樂團。”

“還在拉小提琴?

“嗯。”

那瞬間忽然就想起了許多往事,裴識予笑了笑。

如一想過許多他們再遇的畫麵,唯獨冇有像現在這樣的,像老朋友一樣平靜地聊著天。雖然再清楚不過地感受著那沉重的失落,卻又抑製不住地為這意外的相遇而感到滿足。

對於他現在在做生意這件事她是驚訝的,畢竟他之前是學醫的。“你怎麼……做起了生意……”他不是想當醫生嗎?曾經不還為此格外努力嗎?

她記得他曾經說過,哪怕很微小,可他也想減少這世上的病痛。

裴識予目光眺向遠方,緩緩,收回視線定格在她的臉上,勾唇:“這還要感謝你媽媽。”

如一身子一僵。

她過度解讀了嗎?她覺得,他這句話不僅解釋了他為什麼棄醫從商,也帶她回憶了他們為什麼會有今天的結局……

事實是無力反駁的,她有些侷促無措。

隨之而來是一陣沉默。

“太晚了,我送你吧。”她喝酒了,裴識予一眼就看出來了。她不知道自己喝不了酒?不許喝酒,從前他說了多少遍?

“不用了……”如一剛開口,那句有人來接她還冇說出來,被裴識予打斷:“我覺得,我們之間不至於生疏到如此地步吧?”

如一為難,可半天也冇組織好一句謝絕的話。

看她這樣子,裴識予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剛剛飯桌上的事,想到她差點被那姓張的輕薄,情緒有些按捺不住:“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不懂得拒絕。”

就像他當初口不對心的那句分手,她怎麼就二話不說答應了?但凡她露出一絲不捨,他想他都會不顧一切,管他是誰阻撓,他都不會放開她的手。

可她冇有,她冷靜得可怕,彷彿那天見他,就是去和他結束一切的。

這讓他在之後的歲月每當回想起他們之間,覺得每分每秒都是笑話。

他以為自己早已釋然,可在這一刻,心裡壓抑多年的不甘和悵恨彷彿輕而易舉就被勾了出來,不知不覺開始話中帶刺:“讓你坐你就坐?那姓張的對你什麼心思,感覺不到?”如果當時冇有他解圍,她該怎麼辦?

“叔叔?”他哼笑一聲,“我看他可不止想做你的叔叔。”

“裴識予……”如一聲音溫細,可情緒難掩,他這種譏諷的語氣實在讓人難受。

裴識予脊背一僵。

她曾叫過無數次他的名字,佯裝生氣的、嬌嗔的、無奈的、深情的……可從來冇有哪一聲如此刻,令人如此心顫。

裴識予的鋒芒一瞬退散得乾乾淨淨,肩都跟著軟了下來。

他想說點什麼,遠處駛近的一輛出租車車燈剛好照在他們身上,他和如一都下意識看了過去。

隻見對麵車門被推開,從車上下來了一個男人,邁步朝他們走來,聲音溫和,如沐春風:“如一。”

如一微鎖的眉目舒展開:“宗慎哥。”

三個字,成功讓裴識予腦袋裡的弦崩斷了。

傅宗慎。

以前和如一在一起的時候,這個名字總會以最高的頻率出現,橫貫他們的生活,如一心裡總有一方位置是屬於傅宗慎的,這個遠在大洋彼岸的男人。她甚至毫不避諱在他的麵前提起對這個男人的牽念和記掛,醋罈子翻了又奈何冠冕堂皇的“發小”二字。

這個從始至終都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男人讓裴識予很不舒服。

明明離得那麼遠,明明許久不見麵,卻始終霸占著如一心底某個重要位置,他嫉妒得不行。

果然,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和如一之間早已物是人非,傅宗慎還是那個傅宗慎……

上哪兒去找這樣的情比金堅?

他笑了。

原來,時光荏苒,歲月變遷,也是有東西可以不變的。

可為什麼,為什麼不變的不可以是他們?

傅宗慎和他點頭致意,將手上的大衣披在如一身上。

裴識予看著這二人,難以接受在如一的感情生活裡,他竟成了不合時宜的那個。

明明他們曾經纔是最親密的那對。

如今,他卻成了站在這裡眼睜睜看著她和彆的男人眉目傳情的旁人……

看吧,多可笑。

如一從包裡找出車鑰匙遞給傅宗慎,裴識予看著他們上車,灰色的奧迪發動,駛離,很快淡出視線,不見蹤影。

他想起,她就連學車都是他手把手教的。

大一整個暑假,頂著個大太陽,兩個人曬得黢黑,偏偏做什麼都很出色的她學起車來手忙腳亂。

刹車踩成油門,轉向燈開成雨刷器,摸檔杆還能摸到他腿上……

當她的手放到他腿上的那刻,他是真的坐不住了,說了句“檔杆不在我腿上,摸我腿乾嘛”。

她笑得前仰後翻。

……

這些畫麵,無數個夜晚輾轉反側,他想了多少遍?

怎麼就成了現在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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