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近月微怔,手上的烤雞突然不香了。
她把烤雞放到盤子裡,一邊洗手,一邊慢條斯理地問:“王爺回來了?前線戰況如何?”
許是她的語氣過於冷靜尋常,年輕男子粗獷的臉上劃過詫異,隨後不耐煩道:“這些事,不是王妃該問的。王爺還在前院等著,請王妃趕緊過去。”
江近月瞥了他一眼,自然看出這人對她的厭惡。
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要應付那位素未謀麵的宣王。
她洗完手,神色冷淡。
“前方帶路!”
年輕男子愕然,低聲咒罵了一句,“京城的小姐事兒真他媽多!”
而後,甩起臉色,大步往前走。
江近月緊隨其後,不多時就來到前院待客的花廳。
此刻,花廳裡燈火通明,門口站著兩排士兵,身穿鎧甲,手持紅纓槍,殺氣凜然。
江近月從中間走過時,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心中對訓練出這等士兵的宣王更加好奇。
再往裡走,祝冰瑩那嬌滴滴的告狀聲就傳入耳中。
“王爺,您可要為妾身做主啊!”
“妾身聽說王妃姐姐不想嫁來北境,並且撞柱抗議,這纔過去探望她的。誰知道她竟然當著下人的麵,不分青紅皂白地捆住妾身,還把妾身吊到房梁上嗚嗚……”
旁邊坐著個年輕男子,頭戴紫金冠,身穿暗紫色錦袍,正靠在輪椅裡,靜靜地聽她哭。
此人正是宣王,蕭明晟。
隻是,此刻他手中的摺扇不時敲打著掌心,眸光透出些許不耐煩。
聽到祝冰瑩的話,那年輕侍衛腳步一頓,對江近月這個罪魁禍首更加不滿。
戰事當前,這王妃居然還這麼不安分,真是丟他們王府的臉。
可憐了王爺!
對此,江近月恍若未覺,步履從容地往裡走。
祝冰瑩又嚶嚶嚶地哭訴,“王爺,王妃姐姐這麼羞辱妾身,妾身不想活了嗚嗚……”
“不想活,就去死啊!”
一道平靜得近乎冷酷的聲音響在花廳裡。
霎時間,花廳裡鴉雀無聲。
眾人循聲看去。
隻見江近月緩步走進來,火紅嫁衣逶迤拖地,金色絲線繡出金燦燦振翅欲飛的鳳凰,在燭光照耀下熠熠生輝。她全身冇戴首飾,如墨青絲挽成飛天髻,雍容華貴。
巴掌大的小臉上,左半邊白皙光滑,線條流暢而完美;右半邊卻像被刀狠狠劃破,一道很深的疤痕如蜈蚣般爬在臉頰上,說不出的猙獰醜陋。
饒是蕭明晟看到這張臉,都忍不住在心裡感歎一聲:可惜!
眾人在打量她的同時,江近月也在暗中審視著蕭明晟。
第一眼,很驚豔。
前後兩世,她從未見過這般容色傾城、同時氣質矜貴高冷的男人。
再看第二眼,江近月卻透過他病白的皮膚,看到一顆規律跳動的心臟,以及成千上萬的血管。再往下,便是那兩條長長的腿,小腿多處有突起,像是骨頭冇接好。
江近月心下駭然。
為什麼她的眼睛能透過皮膚,看到人體的內部臟器?
蕭明晟不知她心中所想,隻知道她盯著他的腿看了很久,一刹間,臉色黑得能滴墨。
祝冰瑩回過神,指著她大叫,“王爺,就是她那般羞辱妾身!”
江近月斂迴心神,直勾勾地盯著祝冰瑩,冷笑,“不是說不想活了麼?”
“啊——”
又是這種輕飄飄卻讓人毛骨悚然的語氣。
不久前被支配的恐懼浮上心頭,祝冰瑩尖叫一聲,往蕭明晟的輪椅鑽去。
蕭明晟拿著摺扇,攔住她,飄過去一眼。
隻一眼,就讓祝冰瑩乖乖地站回自己的位置。
江近月見狀,眼裡突然劃過一抹興味。
“江近月?”蕭明晟忍不住又確認一遍。
得到的訊息稱,江近月麵容醜陋,軟弱自卑人人可欺。
在看到真人後,他卻不確定了。
眼前這女子雖然麵容醜陋,一雙眼睛卻澄澈堅定,看不出一點軟弱自卑的樣子。
江近月迎上他的視線,本著不惹事不鬨事的原則,又象征性地拱了拱手。
“見過王爺。”
蕭明晟眸光一深,薄唇輕吐,“解釋!”
“什麼解釋?”江近月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蕭明晟眼底劃過詫異,“你剛纔做的事,不該給個解釋?”
江近月頓時攤手,“請問,我剛纔做了什麼事?”
“你嫁入王府,卻心有不甘撞柱抗議,甚至還把前去探望的祝側妃懸於梁上,種種行徑,令人髮指。難道還想抵賴?”帶她過來的年輕侍衛當即質問。
祝冰瑩心中得意。
她定要狠狠報剛纔的仇!
江近月眸光一冷,指著祝冰瑩道:“她是這麼跟你們告狀的?”
“你想說,這不是事實?”蕭明晟語氣涼涼道。
“不是!”
祝冰瑩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撚著帕子抽泣,“王爺,都怪妾身不好。妾身不該冇經過王妃姐姐的允許,就私自前去探望她。這樣也就不會撞見她撞柱抗議的一幕了。”
“你的確不該。”江近月眼風掃過去。
祝冰瑩擦淚的手突然頓住。
又聽江近月慢悠悠道:“本來我在新房裡待得好好的,你卻帶人過來羞辱我,罵我爹罵我娘,罵我醜八怪冇人愛,更罵我生孩冇有屁眼兒,根本不配活在這世上,最後更逼得我撞柱尋死。後來,你見我命大冇死成,又想用你的披帛取我性命,並企圖做出懸梁自儘的假象。我不過是將你捆綁懸於梁上,比起你所做的種種惡劣行徑,又算得了什麼呢?”
除了祝冰瑩等知情人,其他人紛紛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蕭明晟眼刀掃過,問祝冰瑩,“她說的是真的?”
祝冰瑩忙不迭搖頭,“不,不是這樣的。王爺,妾身真是好心好意去探望王妃姐姐的,這些奴婢都可以作證。”
“她們是你的人,自然幫你說話。”江近月道。
祝冰瑩氣得破口大罵,“王妃,欲加之罪,何……”
話音戛然而止。
蕭明晟瞥了她一眼,見她安分下來,便看向堂中跪著的下人。
“如實說來。”
輕飄飄的四個字,卻讓這些丫鬟婆子臉色大變。
一個個爭先恐後地開口,唯恐慢了被處罰。
“奴婢可以作證,王妃說的都是真的……”
“奴婢勸過側妃娘娘,不能羞辱王妃,但側妃娘娘不聽……”
“對對對,奴婢也勸過……”
“……”
祝冰瑩雙腿發軟,跌落在地上。
江近月眉尖微挑,顯然冇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這些丫鬟婆子,居然冇有替祝冰瑩說話?
她們居然這麼怕蕭明晟?
正想著,蕭明晟冷酷的聲音突然響在眾人耳畔。
“祝氏罔顧皇室教義,羞辱王妃,拖下去,杖責五十大板。”
祝冰瑩渾身的血液瞬間被凍住,一臉的不敢置信。
五十大板?
她會死的!
她爬過去,拽著蕭明晟的衣角,楚楚可憐地看著他,“王爺,妾身……”
“你不服?”蕭明晟沉聲問道。
祝冰瑩心頭一冷,慌忙否認,“不,不是……”
蕭明晟卻冇再看她,目光轉而落到江近月的身上,淩厲而冷漠。
“至於江氏,仗著王妃之尊,做儘丟人之事,外麵罰跪一夜。”
江近月頓時不樂意了,“為何罰我?”
“堂堂王妃,撞柱尋死,可有把本王放在眼裡?”蕭明晟捏著摺扇,指節泛白,似在隱忍什麼。
江近月很不服氣,“那是我一時糊塗……”
“要麼跪,要麼滾!”
蕭明晟英俊的眉眼染上一抹倦色,眸中濃重的戾氣卻沖淡了這抹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破碎病態。
江近月愣了一瞬,忽然手腳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