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三娘自從與傅新貴和離,就搬來和趙盼兒一起住,兩人相互照應。
不賣肉,專心鑽研製作果子,原先的住宅也賣給他人。
手裡有了餘錢,便請了人白日裡專門看顧傅如誨,自己輕鬆了很多。
傅如誨年紀尚小,才三歲,聽孃親說以後冇有父親也冇多大反應。
畢竟自小孃親見得最多,也和孃親最親。
宋引章年歲漸長,參加的宴席越來越多,能來找趙盼兒的時間不多,許多時候也不能像小時候那樣留宿。
忙碌的表演並冇有讓宋引章感到厭煩,反而讓宋引章與琵琶感情越來越深厚。
錢塘稚子都知道,有宋引章的地方一定有琵琶。
若是冇錢又好奇,可以去河邊趙娘子的茶坊點一杯散茶,有機緣則可以聽到錢塘盛名的琵琶第一手宋引章演奏。
許多人都稱讚她,其實很多人都不懂琵琶,但宋引章不需要那麼多人懂。
為了茶點的新鮮,趙盼兒專門為杜三娘辟了一間廚房供她使用。
廚房不大,所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杜三娘想要的東西都有,還多放了三張椅子,一套茶具。
若是有客人點了新穎又不宜存放的茶點,杜三娘便在這廚房現做。
這裡也是杜三娘、趙盼兒、宋引章姐妹談心的地方。
時常是一個說最近遇見了什麼奇怪茶客,又有什麼好笑的事情。
一個說自己做茶點遇到什麼問題,想什麼法子解決,請教了誰。
一個分享自己參宴都見了什麼人,編演什麼曲目,又新學了什麼曲子。
喝著茶,吃著茶點,好不愜意。
好似每個人都過著自己想過的生活。
今日宋引章一大早便來到茶坊,一直和杜三娘呆在後麵廚房,嘗著杜三娘新做的果子,聽著外麪人聲鼎沸。
宋引章正一手拿著一塊茶點,蹲在往灶裡扔柴的杜三娘旁邊,看著她加柴的動作問道,“杜姐姐,你說你這次能成功嗎?”
“應該可以,我這次可是總結了多次經驗來的。”杜三娘站起身來,盯著蒸籠,也是一臉凝重。
杜三娘正在做前朝糕點透花糍,聽說這是前朝宮裡的貢品,連貴妃娘娘吃了都念念不忘。
杜三娘從一老婦手裡買來的前朝方子,又因識字不多,多方請教才知道材料與過程。
將上好糯米搗打成糍糕,夾入靈沙臛做餡塑出花形。
杜三娘剛打開蒸籠,趙盼兒掀開簾子走進來,“好了嗎?”
“姐姐快來。”衝著趙盼兒招手,讓她挨著自己。
杜三娘小心翼翼地取出透花糍,樸素的白瓷盤子,盛著四個透花糍。
隻見糍糕的糕體呈半透明狀,花形隱約透映出來。
稍微放涼,三人各自拿起一個嚐了起來,軟糯香甜,口感纏綿。
“哇…這也太好吃了,配上這茶剛剛好。”
“杜姐姐真厲害,我還要吃!”宋引章吃完手裡的透花糍,扯著杜三孃的衣袖撒嬌。
“好好好,饞貓。”說著用手捏了捏宋引章的小臉。
趙盼兒也吃完手裡的糕點,衝著杜三娘笑著說道,“三娘果真厲害。”
“還得多謝江不予,要不是他發現這方子的巧妙,我也不一定這麼快做出來。”
“等會兒我再多做一些,分給大家嚐嚐,盼兒給江公子送去?”
杜三娘與宋引章衝著趙盼兒揶揄地笑著。
“行,做好了給我便是。”但是趙盼兒一臉坦蕩,半點不因揶揄羞怯。
午後,趙盼兒趁著茶客不多給江不予送茶點。
宋引章看著趙盼兒離開的背影與杜三娘討論起來。
給杜三娘倒了杯茶,自己也捧著杯茶淺淺地喝著。
“杜姐姐覺得這江公子如何?他和姐姐…”
杜三娘正為傅如誨縫新衣,低著頭輕輕地扯著針線,不回答宋引章的問題,反問她“引章覺得他們如何?”
將茶杯放在桌上,托著腮,思考著說道,“我撞見他幾次,冬日天黑的早,冒著風送盼兒姐回家。”
“知道盼兒姐以前的身份也並未有太大的反應,反而說心疼。”
迷茫疑惑的眼神逐漸清明,好似抓住了什麼。
“平日裡盼兒有什麼都上趕著幫忙,以禮相待,不逾矩。”
杜三娘停下手,抬起頭來,盯著正犯迷糊的宋引章笑著說“幫忙找的藉口都是還救命之恩。”
“一邊向盼兒展示自己的情意與誠意,一邊尊重盼兒的選擇,不逼迫她。”
宋引章怔怔的看著杜三娘,“可…可我還是擔憂。”
看著撅嘴略帶委屈的宋引章,杜三娘笑著擺了擺頭,繼續手裡的針線活,留宋引章慢慢想。
過了一會兒,宋引章不曾說話,“你無非怕你姐姐像我這般遇人不淑。”
“其實你想得比我們遠多了,你心裡也覺得他對盼兒來說是個良人。”
宋引章一下子被戳中心事,頓時有點手足無措。
“可是這世上的人千千萬,傅新貴這種人不少但也絕不是隨處可遇。”
宋引章見杜三娘提起傅新貴,深怕因為自己的多愁善感,讓杜三娘又回憶起那些傷心事。
望著杜三孃的雙眼盛滿擔憂與懊惱。
杜三娘被麵前這個小一半的妹妹眼裡的擔憂暖到,笑著說,“何況盼兒不是我,她知道自己要什麼。”
“更何況還有我們不是?還有茶坊,有周顯他們。”
這麼一說宋引章一下子就笑了起來。
江不予在錢塘租的小庭院,與自己的老仆在這兒待了快一年了。
“叩叩。”
趙盼兒提著食盒,正敲門。
“吱扭。”老仆把門從裡麵打開,看著麵前的女子一時有些發愣。
“江公子公子可在?”趙盼兒隻好發聲詢問。
“在書房,姑娘請進。”
“咚咚。”老仆帶著趙盼兒在江不予門前停下。
“公子,有客人找您。”
江不予應聲開門,看見趙盼兒頓時有點驚訝,反應過來立即迎她入屋。
“王叔,給盼兒姑娘沏壺茶過來。”
“是,公子。”
江不予將趙盼兒引至桌前,“寒舍簡陋,隻能在此招待盼兒姑娘了。”
趙盼兒將食盒打開取出透花糍,“三娘托我給你帶的,感謝你之前的幫助。”
看著桌上晶瑩剔透,雕花栩栩如生的透花糍,江不予拱手答謝。
“勞煩盼兒姑娘,舉手之勞,孫娘子太客氣了。”
轉過頭看著江不予,笑著問道“你叫一下我名字。”
江不予有點楞,以為自己突然改口趙盼兒不樂意了,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
“趙盼兒。”
趙盼兒輕笑,糾正道,“是趙-盼兒,不是趙-盼-兒。”
麵前的女子朱顏玉潤,雙目猶似清泉,顧盼生輝,糾正自己名字時的較真又撥動著江不予心絃。
江不予明白過來,連忙致歉,“是不予唐突了。”
又補了一句,“盼兒姑娘。”這次冇有叫錯。
“快嚐嚐這透花糍。”說著將盤子朝江不予推去。
王叔端著茶水自敞開的書房門進入,“公子,茶沏好了,請慢用。”
帶著茶托,躬身退下。
“盼兒姑娘嚐嚐,我這兒的茶可有茶坊三分好喝。”笑著給趙盼兒倒上一杯茶。
兩人接著聊了會兒,趙盼兒便起身告辭離去。
江不予在庭院門口目送趙盼兒的身影漸行漸遠,“公子,可是動心了?”
王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趙盼兒的身影看不見了。
轉過身來,“王叔如何看出?”
王叔不答話,反而說“公子可記得自己要做什麼?”
江不予靜靜地看著麵前弓著身子的老人不說話,對峙了一會,輕蔑一笑擦身離開。
京城,昌平侯顧執府中,顧輕舟正碾磨,剛提筆。
“砰”書房的門被人從那個外麵用力推開。
錦衣小公子大大咧咧地走進來,癱坐在書房的椅子上。
“顧輕舟,你答應我的事呢?你還記得嗎?”
也不等顧輕舟回話,繼續詢問,看來是憋了好久了。
“說好帶我去錢塘,你回來一年!整整一年了,錢塘的影我都冇見著。”
上次去錢塘還是小時候陪姑母去那邊養病,一直讓顧準念念不忘。
顧輕舟頭也不抬,繼續寫字。
“聽說錢塘有個小娘子用的孤月琵琶,你說這是不是姑姑當時見的那個小娘子啊。”
放下筆,溫聲說道,“不知道,你不能出京都,你不清楚?”
雙眼眯起來,實打實像個狐狸,眸子裡盛著淩厲的光,但還是柔聲說道,“阿準,你該收收心。不要讓舅父難做。”
本來吊兒郎當的人頓時坐直身子,盯著顧輕舟的眼睛,麵無表情說道,“難道我要在這兒待一輩子?”
嘴角扯出一抹笑,又笑得人畜無害。
“我顧準認定的事兒,可不會輕易改變,表哥你不要阻攔我。”
顧輕舟走出來,倒了一杯茶遞給他,笑著說“我從不阻撓。”
顧準肉眼可見的笑得真誠起來,但顧輕舟緊接著一句,讓他笑容凝住。
“但還是要提醒一句剛則易折,我不會讓你輕易折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