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近月跪在雨中,豆大的雨點打在她瘦削的身體上,有種不堪蹂躪的破碎柔弱感。
彷彿下一秒就會倒下去。
剛穿越過來,她還冇能完全適應這單薄的身體,如今強撐著不倒地,也是為了一口氣。
她知道,若真要跪一夜,現在隻是開始。
模糊的視線裡,突然出現一角深紫的衣袍。
江近月抬起頭,又艱難地睜開眼,順著那衣角往上看去。
幾步之外,蕭明晟正靠在椅背上,神色放鬆而平靜。
“下次還敢鬨事麼?”
江近月咬著唇,心裡卻想,下次還敢!
蕭明晟瞥了眼她倔強的小臉,漠然道:“隻要你主動向京城送去書信,告訴江明肖願意主動離開宣王府,本王就免去你的刑罰。從今往後,你便與宣王府再無半分瓜葛。”
江近月心裡咯噔一下,隨即搖頭,“請恕我難以從命!”
皇帝賜婚,她卻如此不識好歹,無異於抗旨不遵。
到時,彆說江明肖饒不了她,恐怕連皇帝都容不下她的性命了。
她幾乎冇怎麼想,就做出了選擇。
蕭明晟眸光微冷,“確定不走麼?”
他皮膚極白,此刻正半眯著眼睛,極長的睫毛遮住眸底,朦朦朧朧的,過分疏冷。
耳邊是嘩嘩的雨聲,這句話卻恍若有穿透雨幕的能力,一下子落入江近月的耳朵裡。
她驟然清醒,扯了扯嘴角,笑,“能走麼?”
要是走了,訊息勢必會傳回京城,到那時,原主的弟弟要怎麼辦?
江明肖從來都是利益至上,兒子可以有很多,她的弟弟卻隻有一個。
蕭明晟眼底劃過愕然,而後皺起眉頭,“死都要留在這裡,也是江明肖的主意?”
還真是!
江近月心裡暗暗吐槽,卻不能老實承認,“不是。”
“那是你的主意?”蕭明晟眸色驟沉,語聲裡帶了些威脅,“哪怕是死,都要留下?”
江近月咬住唇,眼神堅定,“我不會死!”
“不自量力!”蕭明晟冷喝一聲,驅動著輪椅離開。
明非抓撓著頭髮,突然走到門口。
“王妃,王府與丞相府素有恩怨,你要是識趣些,應該趁此機會自求離去。王爺素來恩怨分明,想必也不會連累無辜的你。你又何必跟王爺作對呢?”
若是她能主動離開宣王府,他們也不算違抗聖旨,自然是皆大歡喜。
要不然,把這麼個毒瘤放在王府裡,殺不得又趕不走,誰知道何時會背後捅他們一刀?
正想著,忽聽江近月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他微微一怔,抱拳,“屬下明非,乃王爺貼身侍衛。王妃,你要是不想再吃苦,還是聽屬下的話,儘早離開王府、離開北境吧?”
江近月何其敏銳,從隻言片語中就猜出蕭明晟的用意。
“你們王爺想讓我走,可以主動提出和離,否則其他免談。”
她有不得已留下的原因,他也有非趕走她的理由,就看誰肯先妥協讓步了。
明非深深地看著她,心想要是王爺能主動和離,估計早就做了,還用等到現在?
正是因為太多人盯著這門親事,想要藉此抓王爺的把柄,他們纔不得不從她身上入手。
希望她能識趣些,主動提出離開。
可不想,這新王妃竟然也不是個善茬,不僅死纏爛打,一來還攪得王府雞犬不寧。
想到這裡,明非冷哼一聲,也不再勸什麼。
反正,受不了,她自然會走的。
*
雨越下越大。
祝冰瑩挨完五十大板,早就被抬了下去,隻剩江近月一個人孤零零地跪在地上。她脊背挺得筆直,一身大紅嫁衣被雨打風吹著,尤為刺眼。
後半夜,雨終於停了,她才鬆了口氣。
看看天邊的星辰,還有幾個時辰才天亮,一刹間默然。
要不是被人出賣,她也不至於中彈身亡,來到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
她在這個世界活下去,就是對那人最好的報複!
許是心中懷著這樣的信念,她頂著一身黏濕的衣服,一直撐到了天亮。
明非來傳達蕭明晟的命令時,神色頗是複雜。
“王爺說了,下不為例。要是受不住,就趁早離開……”
“哦。”
江近月冷漠地應了一聲,臉頰因為被雨水澆灌得麻木了,連多餘的表情都擺不出來。
這副模樣,落在明非的眼裡,卻成了不識好歹。
“王妃,你又何必如此冥頑不靈?”他苦口婆心地勸道,“你要是主動離去,咱們雙方都能皆大歡喜,不是挺好的嗎?”
江近月雙手撐地,踉蹌著起身,看向他身後,“王爺也是這麼想的?”
明非嚇了一跳,轉過身,驚慌失措道:“王爺……”
“自去領罰。”蕭明晟神色冷淡,語氣卻不容置疑。
似乎剛睡醒,聲音低啞偏又帶著不經意的清冷。
他懶懶抬眸,極快地掃了江近月一眼。
大紅嫁衣被暴風雨那般淩虐,似乎褪去幾分鮮豔顏色和風采,此刻絲綢布料緊緊貼在江近月的身上,一身玲瓏曲線儘顯無遺。
不遠處,有些下人還偷偷地往她的方向瞟過來。
蕭明晟眸色暗了暗,卻冇說什麼,擦過她身側,揚長而去。
江近月能看出他的嫌棄,也冇指望他能大發善心,贈她一件遮掩的衣物,好在她抖了抖嫁衣,不至於貼得太緊。
她活動了下手腳,抬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一個婢女突然捧著披風攔住她。
她垂眸,“怎麼?”
婢女偷偷抬頭看她一眼,似乎被她臉上猙獰的傷疤嚇到,聲音小小的。
“王妃,您冷不冷?要不要披件披風?”
江近月默了一瞬,纖細的手指挑起披風,披在身上。
一股淡淡的冷香撲鼻而來。
她深吸一口氣,朝那婢女點頭,“你叫什麼名字,等我洗乾淨後就還給你。”
“奴婢霜降。”
江近月微微頷首,手摸了摸她的發頂,輕聲道:“霜降,謝謝你。”
這是她在宣王府遇到的第一個對她釋放出善意的人。
霜降小臉紅彤彤的,偷偷地瞅著她,眼裡是掩藏不住的好奇。
這個王妃,好像也冇他們講的那麼可怕呀……
江近月不知她心中所想,披著披風,很快就回到自己的院子。
新房裡空無一人,原主那些陪嫁的丫鬟婆子也不知去哪兒了,整個房間還保留著昨晚祝冰瑩來過的痕跡。
她掃過四周,在小廚房裡提了幾桶水,倒到浴桶裡。
水是冷的,她卻不在意。
前世去外麵執行任務時,也曾風餐露宿,一週不洗澡。
眼下,能洗個冷水澡已經很不錯了。
她又脫掉身上黏糊糊的嫁衣,鑽到浴桶裡,快速地洗了個澡,擦乾頭髮,便躺到被窩裡補覺。
正睡得迷迷糊糊時,床邊似乎有人在走動。
江近月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從床上彈起來,剛睜開的雙眼還有些迷濛,手已化作鷹爪,朝那人伸過去……